“倒爷”三部曲
与绥芬河相距21公里的俄罗斯小城格罗捷阔沃,被绥芬河人称为“格城”。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醒了中国边民,也给对面的俄方小城带来了机会。1991年初,倒包渐成气候,“倒爷”们只要将羽绒服、运动服等打成大包,随客运列车发出,40多分钟后,格城车站就有人接应,不出站台货物就被抢购一空,一两万元挣到了手。当时,发往格城的列车成了“倒爷”专列,有时一人货包占去一节车厢。为保证旅客正常乘车,铁路方面限定了每张车票带包数量。聪明的“倒爷”又悟出对策,多买车票照样多发货包。铁路部门严格执行每人携带物品不准超过35公斤的规定(每超过一公斤罚款100元),这就形成了铁路过货、公路走人的格局,一直延续至今。
往格城倒包的人,多数挣了大钱,年赢利三五十万的不在少数,最多的有达到上百万元的。人们这样概括这一阶段的跨国倒包:“中俄边贸处于幼稚时期,跨国‘倒爷’把握机会,靠商品大进大出赚取高额利润。”
随着中国商品在俄罗斯远东地区的普及, “倒爷”们选定的第二个主攻方向是乌苏里斯克。这里处于格城到海参崴之间,在西伯利亚大铁路线上,运输很方便。
先前在格城市场,中国“倒爷”持“四日游”、“七日游”一次性护照,也可以把当次发出的货卖完。而到乌苏里斯克,由于途中时间多了,加上日本、韩国商品冲击,逼迫中国“倒爷”在商品质优价廉上下工夫。这样,一大批从广州、福建、江浙一带厂家直接发出的服装、家电、日用品经过绥芬河口岸,流向乌苏里斯克,再转卖到俄罗斯远东地区的家庭。1995年5月,一次性旅游护照最长期限延至30天,为“倒爷”们提供了更充足的境外停滞时间,更加有助于他们参与“国际商战”。
从1995年9月开始,乌苏里斯克中国市场由一处增至两处。其中市郊一处晚上营业,以批发为主;市中心一处白天营业,以零售为主。有的“倒爷”为加快售货进度,就“日夜兼程”,“批零兼营”,昼夜征战长达18个小时左右。
来自莫斯科方面的俄商在乌苏里斯克中国市场上频繁出入,为中国“倒爷”带来了俄罗斯腹地的经贸信息,于是,一大批中国“倒爷”走出远东,向车里亚宾斯克挺进。
车里亚宾斯克位于欧亚分界处,是西伯利亚大铁路起点。以海参崴为终点的这条铁路,全长7416公里。转战车里亚宾斯克的“倒爷”,多半有过在乌苏里斯克“练摊”的经历。从竞争特点看,在乌苏里斯克是呼号喊叫中的拼命厮杀,而在车里亚宾斯克则是平心静气中的激烈争夺。凭着莽撞和拼消耗,可以在乌苏里斯克市场上立足,而在车里亚宾斯克则是另一番景象:中国“倒爷”随俄罗斯当地职工作息时间“上下班”。表面上看,买卖做得很清闲。实际上则更需要巨额投资、对路商品和营销技巧。单就每日进入经营场地的4万卢布(当时约合70块钱)而言,就足以使小打小闹者望而却步。
当年的车里亚宾斯克,集中了中国“倒爷”4000多人,市场上每天运进40多吨中国商品,30%来自绥芬河。其它向这里发货的地点还有北京、沈阳和新疆各口岸。
说来也怪,小小的绥芬河,为何会有如此众多的人员和商品去占领车里亚宾斯克市场?记得当时回国发货的张敬东回答了这样的一个问题;“绥芬河口岸吞吐量大,既能过货又能过人,出国倒包都觉得从这里出境较为方便。”他在那里经营两年多就积蓄20多万元,他说,这样的效益,能在“倒爷”中占中下等水平。
经过5年的打拼,郭华稢现在是公司的副总经理,他从事的是国际物流工作,但没有人再叫他“倒爷”了。 记者 徐刚 摄
外面一件大衣,里面是10多件的外套、衬衫,然后里三层外三层的日用品,人整个“肿”了起来……这是1993年的春节晚会上,郭冬临的经典“倒爷”形象。
进入辽宁久久国际货运代理有限公司,宽敞明亮的办公区域内坐着十几个员工,他们的手“奔波”在键盘上。在一个座位上,记者找到了西装革履的郭华劼,你无法把他和记忆中的郭冬临画上等号。
郭华劼生于1977年,今年31岁,透着一种超出实际年龄的成熟和稳重。“我这30年,就是改革开放的30年。可以说我赶上了好时代。倒爷只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,我们现在从事的叫国际物流。 ”他开着玩笑。
1984年的中国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“十亿人民九亿倒,还有一亿在寻找”——价格双轨制下,“倒爷”诞生,成了中国改革开放历史上一个特殊的时代性群体。“我父亲就是从事国际货运的,但他不是那种所谓的倒爷,但他曾经当了13年的远洋运输船的船长,见了太多倒爷了! ”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,童年时期的郭华劼家里家外,总是能接触到很多“倒爷”。80年代中期,一方面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取得一定成绩,市场开始丰富,另一方面,中俄关系的解冻,俄罗斯生活物资的匮乏,让中俄之间的贸易,异常发达。“开始是他们来,用工业品换生活品,后来是我们出去。那时候的‘倒爷’就是在国内买东西然后到国外卖,赚的是其中的差价,他的行为实际上包括国际贸易与国际物流两个层面。每天都有大量扛着大包小裹的人在排队过海关。
“当时,从远东地区到西伯利亚,从莫斯科到圣彼得堡,到处都有中国商人在摆摊儿卖货。 ”郭华劼说,父辈的倒爷们,很多抓住了这个机会,成了“倒爷”贸易的最初受益者,但他们某一些程度上,也的确促进了两国商品的流通。
然而这一切都随着中国的全面改革开放而成为历史。 1991年以后,中国的外贸公司竞争非常激烈,而部分“倒爷”钻法律空子的行为,也让这一个名字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名词,反倒成了略含贬义的特殊词汇。钱也不好赚了,郭华劼说,听父辈们讲,到1993年以后,仅绥芬河2300多家外贸公司黄了2000家,其兴其亡仿佛都是一夜之间的事。“倒爷”伴随市场经济进入正轨,风光不再。
2000年,学习国际贸易的郭华劼毕业进入一家从事国际物流的国企。“环境的改变、法律和法规的健全。原来那种形式的国际贸易、国际物流不可能再有生存空间。这就需要转变,变成单纯的物流,为上游企业服务。 ”
工作一段时间后,郭华劼出国到了澳大利亚学习专业的国际物流。“当时,选择回国还是留在澳大利亚,我很伤脑筋。 ”在国外,工作较为稳定,而在国内,创业的机会较多。在权衡下,他回国加入现在的公司。经过5年的打拼,他现在是公司的副总经理。“我们现在的工作是负责在中外双方传递货物,是桥梁和纽带。上游企业与外方谈好之后,委托我们,把报关单据发给我们,我们会在第一时间预定交通工具,然后我们上报海关,让物品送到对方手中。把货物安全迅速地送到是我们现在的工作重点,就是抢时间,确保货物准时到达。 ”郭华劼说。
不会再有人叫郭华劼他们为“倒爷”,也不会再有人为从国外带回来的一盒糖果雀跃不已。这,就是改革开放的变化。